宝珍正思忖着,眼角余光瞥见了屋里的顾一澈。
“珍儿。”顾一澈上下打量她一番,松了口气,“没事就好。”
宝珍笑着安抚:“我能有什么事?倒是哥,你一整天没消息,我这心一直悬着。”
悬着他的安危,悬着顾府的存亡,更悬着自己的生路。
“对了哥,我想明白爹是怎么失踪的了。”她把昨晚的推测简略讲了一遍。
顾一澈眉头紧锁:“这么说,府衙里的黑手不止一个?”
“也未必。”宝珍垂眸思索,“不过我想先看看牢房里那二十一个人的验尸记录。”
她转头看向廖大人,却见他虽不再看霍随之,目光却有些放空,像是在想别的事。
顾一澈轻唤:“廖伯父?”
“啊?”廖大人才回过神,“怎么了?”
顾一澈问道:“伯父,我们能看看牢里死者的验尸记录吗?”
“可以。”廖大人走到桌前,拿起一本册子递给顾一澈,“上面记着他们的死因、凶器,还有死亡时辰,都写得清楚。”
顾一澈翻开册子,宝珍凑过去一同查看,唯有霍随之闲散地倚着桌沿,指尖转着腰间的玉佩,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众人。
“珍儿,你从这验尸记录里看出什么了?”顾一澈问道。
宝珍指着“死亡时辰”一栏:“上面写着,都在亥时到子时之间。”
“这有什么问题?”
“我有个大胆的念头。”宝珍凝神道,“我们之前猜那个带来凶器的人为什么不自己动手?‘上位者的不屑’‘同位者的不忍’,或许都不对。”
“那是为何?”
“是怕麻烦。”宝珍语气肯定,“亲手杀人难免溅上血迹,会碍着他接下来的动作。”
“接下来的动作?”
“没错,设想一下,他事先找到打更人拖后子时一炷香,再去牢房迷晕守卫,拿长剑诱导那二十一人自刎。这一切都在子时前做完,因为没亲自动手,身上干净,他才能大摇大摆穿过府衙,赶在子时到爹的屋子。”
宝珍停顿了下,给了他们缓冲的时间,才继续说:“顾上、顾下在府衙行走时和普通官兵穿统一的服饰,他大可在屋顶扮成顾下来迷惑顾上,再悄无声息的绑走父亲,等顾下回来时,又扮成顾上的样子堂而皇之的脱身。”
屋内一时静了下来。
廖大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宝珍一眼,开口道:“你的设想确实大胆,而能做到这些的人,胆子也真的很大。”
宝珍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深意,把这番猜测说出来,无异于将自己推到明处。可她早在决定留在顾府时就没了退路,旁人怎么看她不在乎,她只要赢。
顾一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合上册子,像是刚从震惊中回神:“珍儿,你的想法……或者说,能做到这些的人,实在太可怕了。”
这环环相扣的步骤里,藏着对时间的精准把控,对人心的透彻拿捏,想起来都让人脊背发凉。
宝珍稍一迟疑:“当然,这终究只是我的猜测。”
“不。”霍随之直起身,“我觉得你猜得很对,敢动朝廷的赈灾银,这人绝不可能是胆小如鼠之辈。”
顾一澈虽觉这猜测大胆,却也认可这是个可行的方向:“这么说来,范围能缩小些。要完成这一系列事,他当天多半不当值,却又能自由出入府衙,这样的人,或许就是幕后黑手。”
廖大人略一沉吟:“不当值的人倒好查,可若要查谁‘不当值却出入府衙’,难免动静太大,我们如今只能暗中行事。”
“这倒也是。”顾一澈叹了口气。
“那就换个方向查。”宝珍看向廖大人,“大人,听说验尸房的二十一具尸体丢了一具?不如查查,这几日有没有人运过可疑物件出去,比如能装下人的箱子之类。”
廖大人捻着胡须,笑了笑:“赈灾银失窃案事关重大,自然要细查。也该看看,这几日有没有‘不该当值却来府衙’的人——说不定,是来特意踩点的。”
说干就干,霍随之与顾一澈趁着停尸房守卫松懈,悄悄挪走一具尸体,藏进了顾老爷失踪的那间屋子。
廖大人只看似不经意地派人去查停尸房,自然就发现少了一具尸体。
此事必须彻查,赈灾银杳无音讯,豫州知府下落不明,如今连护送银饷的官兵尸体都少了一具。
消息很快惊动了整个府衙,上下一片紧张。
廖大人亲自去问询时,宝珍悄悄推开窗缝往外看,见府衙里的官兵几乎都被轮流叫去问话。
房间里只剩她和霍随之,顾一澈在隔壁守着那具偷来的尸体。大约是灯下黑的道理,没人会想到去顾大人的屋子搜查。
霍随之坐在桌前,指尖转着个茶杯,瞥了眼宝珍:“别看了,坐下来喝口茶。”
宝珍合上窗户:“我可没你这么自在,在别人地盘上还能如此悠哉。”
霍随之笑了笑:“或许是我不怕生吧。”
宝珍缓步走到桌边坐下,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,轻轻抿了一口,抬眼看向他:“是不怕生?还是……早就相识呢?”
霍随之扶着额头苦笑:“你这么聪明,真是让人没办法,就不能给我留点余地?”
宝珍扭过头,不再看他,专心喝着茶:“谁管你。”
只要他暂时不对自己构成威胁,她才没闲心去探究霍随之究竟是谁。
茶喝了一杯又一杯,桌上的一盘核桃酥几乎都进了宝珍的肚子,霍随之就一直坐在桌边,撑着头看着她。
直到下午,廖大人才回来。
宝珍立刻起身:“大人。”
廖大人朝她摇了摇头。
宝珍皱眉:“没有可疑的人?”
“没有。”廖大人关紧门,“我特意调了顾大人失踪那晚的出入记录,确实有人进出,但都没带什么大件,至少没有能装下人的东西。”
宝珍略一沉思:“这就有意思了,这说明,我爹根本没离开过府衙。”
“不可能。”廖大人语气斩钉截铁,“前几天或许还有可能,但今天,府衙上上下下都搜遍了,顾大人若是还在,绝不可能找不到。”
霍随之也慢悠悠走了过来,随口问道:“这府衙里,可有什么地道之类的?”
廖大人看向他,语气肯定:“霍小……霍小公子说笑了,府衙若有地道,我怎会不知?绝无可能。”
宝珍此刻已无暇去想,从头到尾,没人提过霍随之的姓氏,廖大人是怎么知道他姓霍的?
眼下最关键的是,人必定还在府衙内,那就一定有没搜到的地方。会是哪里呢?
宝珍只觉得头痛欲裂,这几日本就没休息好,又一直奔波不停,脑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。
“大人,我能看看府衙内部的图纸吗?”眼下不好出去探查,她只能先从图纸上找找可能藏人的地方。
廖大人房间的书架上就放着图纸,他取下来,在桌面上平铺开来。
宝珍俯身细看,目光扫过每一处建筑:厨房、食堂、办公区……不对。她轻轻摇了摇头,这些地方人来人往,太过频繁,把顾老爷藏在那里,太容易被发现了。
宝珍的手指在图纸上反复滑动,又一次次停在某处,随即轻轻摇头否决。
人一定藏在府衙里。她闭着眼深吸一口气,换位思考,若是自己是那幕后之人,抓了顾老爷,会把人藏在哪里?
首先,必须是自己能随时监控的地方,方便第一时间应对变故;还要能稳妥地给顾老爷送饭,保证这几日不被发现。
更重要的是,那地方得是旁人不常去的,足够隐蔽,才适合藏人。